冬访额尔古纳（边(bian)城记）,湿地(di),公园,兰科

前往内蒙古自(zi)治区额尔古纳市政(zheng)府所在地(di)拉布大林的路上，草(cao)原被皑皑白(bai)雪所覆盖(gai)，白(bai)中泛(fan)黄、黄间夹白(bai)，好似(si)泼洒下一大锅蒙古奶茶。当(dang)地(di)人说，额尔古纳最美的季节在夏天(tian)——绿原莽莽，林海郁郁，游客众多。现在，则是休养(yang)生息(xi)的季节。

在额尔古纳市的几天(tian)，我(wo)却发现天(tian)越是冷，人们越是热情。额尔古纳的样貌在我(wo)心里愈发清晰，一些生动有趣的细(xi)节慢慢浮(fu)现……

从湿地(di)到森林

发源于大兴安岭的根河，自(zi)东(dong)北(bei)向西南注入额尔古纳河，经过这里时，留下一颗明珠——额尔古纳湿地(di)。时值(zhi)冬季，万籁俱寂。如果说还能听到什么声音，那必然是汽车引(yin)擎声。声音由远及近，又渐渐远去，还给此处一片安静(jing)。

静(jing)谧中有湿地(di)守护者(zhe)巡(xun)护留下的印记，由额尔古纳国家湿地(di)公园管理局副局长栾刚领(ling)导的一支工作小(xiao)队，正沿根河两(liang)岸分南北(bei)两(liang)线，对湿地(di)进行巡(xun)查。“每天(tian)如此，每次(ci)要七八个小(xiao)时。”栾刚说，“这个季节需要重点关注私自(zi)凿冰眼捕鱼(yu)和下套捕猎(lie)。”

以前，湿地(di)周边(bian)有数十户牧民，冬天(tian)捕鱼(yu)偷猎(lie)、夏天(tian)放牧盖(gai)房，对生态破坏极大。栾刚告诉我(wo)，10年前，这里被原国家林业局批(pi)准为国家湿地(di)公园试点，对于上述(shu)破坏湿地(di)行为进行巡(xun)查防范，科普(pu)教育也不断增加。逐渐地(di)，破坏事件少了(le)，湿地(di)恢复越来越好。2017年湿地(di)公园通过验收，正式挂牌“内蒙古额尔古纳国家湿地(di)公园”。

湿地(di)生态好，如何见(jian)得？茫茫雪面上，大大小(xiao)小(xiao)的“脚印”就是证明。在对湿地(di)的探访中，虽然没能见(jian)到动物的身影，但看(kan)到它们的脚印自(zi)由穿梭于游客栈道和湿地(di)之间，我(wo)有一种“解谜”的乐趣——“这是野兔子”“脚印大点儿的没准儿是狐狸”“这个拉成一长条，实在认不出”……目前，湿地(di)公园共有6种国家一级、27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。

在湿地(di)公园管理局高级工程师冯金(jin)山看(kan)来，兰科植物茂盛也是湿地(di)生态优质的典(dian)型指标。无人畜干扰破坏、临近河畔潮湿的阴坡(po)阔叶林地(di)、腐殖质土被冲刷至缓坡(po)或密集蒿草(cao)阻挡地(di)带、土质肥沃(wo)透气透水松软……虽然兰科植物对环境(jing)要求苛(ke)刻，冯金(jin)山还是在湿地(di)公园一处调查地(di)块发现了(le)5000余株紫点杓兰。

“我(wo)们本(ben)以为很快就能统计完，甚至把计数器归零了(le)，结果往前一走又是一大片，一下子查到晚(wan)上7点多。我(wo)当(dang)时就想，紫点杓兰这么多，它真的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吗？”冯金(jin)山笑着说。目前湿地(di)公园里已统计的兰科植物共8种1.35万株，最密集的地(di)块每平方米(mi)有34株。眼下，兰科植物陷入“沉睡”，冯金(jin)山坚信，有湿地(di)守护者(zhe)一整个冬天(tian)的巡(xun)护，来年，这些兰科植物会(hui)一如既往地(di)绽放。

从湿地(di)公园一路向东(dong)北(bei)方向前行，草(cao)原和湿地(di)逐渐隐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层(ceng)层(ceng)密密的白(bai)桦(hua)林，将山坡(po)映得发白(bai)。这不禁让人想起《额尔古纳河右岸》的描述(shu)：“白(bai)桦(hua)林是森林中穿着最为亮堂的树(shu)。它们披着丝绒一样的白(bai)袍子”。故事中，“我(wo)们”居住的森林起了(le)大火，“我(wo)”的弟(di)媳妮浩身为萨满，为森林跳(tiao)神求雨，最终(zhong)大雨倾盆而下，林火才得以熄灭。现实中，保护森林免受火灾侵扰的并非萨满，而是护林员。

每年3月(yue)15日至6月(yue)15日、9月(yue)15日至11月(yue)15日是林区春(chun)、秋(qiu)防火期，上护林国有林场(chang)党委书(shu)记、场(chang)长李彬和他的同事们吃、住都在单位，随时待命。“防火重任(ren)在身，像‘五一’‘十一’之类(lei)的节日，咱(zan)们30来人都要坚守在这里。”

“现在不是防火期，是不是就可(ke)以休假了(le)？”我(wo)心想。

“冬天(tian)也有重要任(ren)务”，李彬说，“树(shu)木生长需要阳光，按我(wo)们的话说，有些长得慢的树(shu)会(hui)被‘气死’。这种枯树(shu)败枝(zhi)最易长虫(chong)，所以看(kan)到就要砍下来堆成两(liang)米(mi)见(jian)方的树(shu)堆，待到自(zi)然腐烂(lan)化为天(tian)然肥料，既预防病虫(chong)害还能形成内生循环。另外，我(wo)们还专(zhuan)门喷洒针(zhen)对阔叶林和针(zhen)叶林的烟雾或药剂，冬春(chun)季预防病虫(chong)害，夏季就能少长虫(chong)。”

就这样，李彬每天(tian)日出而巡(xun)、日落而归，暑往寒来，如此重复了(le)30多年，可(ke)他不觉辛苦，“看(kan)漫山遍野的林子长得好，我(wo)心里舒坦呀”。数据显示，额尔古纳市管理的林业面积共40多万公顷(qing)，连续22年未发生重大火灾，每位护林员都付出了(le)大量心血(xue)。

由南到北(bei)，这一片浓重的绿在“雄鸡”颈部晕染开，让额尔古纳“呼伦(lun)贝尔的缩影”的名号更加响亮。它是大自(zi)然的鬼斧神工，也是护林、护草(cao)、护湿地(di)工作者(zhe)悉(xi)心呵护的成果。

冬忙的牧民

室韦村养(yang)牛户姜利军大叔最近忙得很，“这几头(tou)二代西门塔尔牛揣着小(xiao)崽儿呢”。姜大叔告诉我(wo)，“你看(kan)那肚子坠的，再过一个多月(yue)就生了(le)。”

牛圈(quan)旁不远处的“产房”里，阳光照射进来，“只(zhi)要母牛一棒(bang)奶（淌乳汁），就带进来准备生产。”姜大叔指指入口处的摄像头(tou)，“入了(le)夜还要时不时从监控里看(kan)它下没下小(xiao)崽儿。”生产后的母牛体力不佳(jia)，要喂它喝(he)红(hong)糖(tang)水、小(xiao)米(mi)粥恢复体力；首次(ci)生育的牛经验不足(zu)，还要助产。在最冷的季节，姜大叔照护牛群(qun)却是热火朝(chao)天(tian)。

牛靠七八月(yue)打的夏草(cao)过冬，虽然省(sheng)了(le)出圈(quan)上山的时间，可(ke)是在家中牛圈(quan)里，备草(cao)、水、盐和拾粪等日常工作仍要照常进行。“养(yang)牛可(ke)不像坐办公室，每个时间段有固定工作。这点活儿听起来不多，但一遍遍重复也能忙活一天(tian)。”说话的工夫，姜大叔又拿(na)起电(dian)钻安装起了(le)新牛圈(quan)。

除(chu)了(le)冬季辛勤劳作的传统牧民，额尔古纳如今也涌现了(le)一批(pi)不分季节、日夜忙碌的新牧民：直(zhi)播间里，主(zhu)播正在激情澎湃地(di)介(jie)绍产品；评论区里，粉丝们亲(qin)切地(di)称(cheng)呼主(zhu)播为“老赵”。老赵名叫赵红(hong)松，来自(zi)额尔古纳的上库力街道。

上库力的路面上鲜(xian)见(jian)行人往来，拐进“撒欢牧场(chang)”，赵红(hong)松正忙个不停。照护怀孕母羊、照顾小(xiao)马、制作上库力烤饼，同时将这些工作拍摄短视频上传社交媒体平台、做直(zhi)播……赵红(hong)松有自(zi)己的考量：通过新媒体推广产品、吸引(yin)游客到本(ben)地(di)旅游；提供(gong)网购(gou)渠道，并以品质说话，达(da)到老客户复购(gou)和扩展新客户的目的——两(liang)者(zhe)最终(zhong)的导向是“将一生一次(ci)的旅游发展为‘一生一世’的购(gou)买(mai)”，把额尔古纳农副产品的名声打出去，让更多人记住额尔古纳的名字(zi)。

耕耘得到了(le)收获。“十多年前来过的朋友(you)，有的还在网购(gou)我(wo)们的产品；有一个广州旅游公司连续5年与(yu)我(wo)们达(da)成冬季旅游合(he)作。”赵红(hong)松说。眼下，他又开始(shi)为旅游团到来作准备了(le)。

农牧业，一直(zhi)与(yu)额尔古纳的老百姓(xing)相伴相生：新中国成立时，内蒙古其他地(di)方及山东(dong)等地(di)的移(yi)民迁入额尔古纳，春(chun)夏种植春(chun)小(xiao)麦、四季牧牛放羊，成为开发建设边(bian)疆的主(zhu)力军。如今，科技手段运用于农牧业，还蹚出农旅融合(he)的新路子，原先屯垦(ken)戍边(bian)的活计成了(le)致富经，额尔古纳更富足(zu)，边(bian)城人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(le)。

“远方的客人来了(le)”

从上护林大桥开始(shi)，331国道穿过漫坡(po)遍野的混合(he)林带，向西北(bei)延(yan)伸。经过30多公里，路过一片色彩(cai)斑斓的建筑群(qun)，国道又倏尔拐弯往北(bei)而去，留下一条904县道通过居住地(di)外的门楼，继续朝(chao)西北(bei)纵深。门楼上写着的“恩和俄罗斯族民族乡(xiang)”，揭示了(le)这里的身份。

亚楠是恩和本(ben)地(di)的俄罗斯族姑娘。亚楠带着甜甜的笑容，带我(wo)四处闲逛。在一根根圆木逐层(ceng)垒摞而成的“木刻楞”旁，汉(han)族居民杨秋(qiu)兰正在烧(shao)火做饭。“姐，忙着呐！”亚楠半个身子探进院(yuan)子。热锅蒸腾起的热气水雾间，杨大姐回(hui)过身，“亚楠来啦！”脚边(bian)，一只(zhi)小(xiao)土狗见(jian)到生人“汪汪汪”地(di)叫，杨大姐又对我(wo)说：“进来坐！别怕，它不咬人！”

恩和是个友(you)好的地(di)方，它的友(you)好源于汉(han)族、俄罗斯族、蒙古族、满族、达(da)斡尔族、鄂温克族等10个民族长期在这里聚(ju)居，大家尊重彼此的民族传统，一道庆祝各(ge)自(zi)的节日。依托这种多民族聚(ju)居形成的特(te)色，恩和发展起了(le)旅游业。亚楠给我(wo)算了(le)笔账，这里平均每家每年靠旅游能挣10万元，“除(chu)去基本(ben)生活开销，到年末每家还能存五六万块钱。”游客人数众多最直(zhi)观的体现，就是骑电(dian)动车提不起速来。

70公里外的蒙兀室韦苏木，同样的故事也在上演：游客可(ke)以在街边(bian)小(xiao)店买(mai)到美味的列巴，站在真正的“额尔古纳河右岸”远眺额尔古纳河和对面俄罗斯的小(xiao)村庄，可(ke)以品尝(chang)蒙古族的烤羊肉、跟(gen)店家老板学上几句蒙语，如果想试试东(dong)北(bei)炖菜，也能寻到一家地(di)道的餐馆。每当(dang)夜幕(mu)降临，七彩(cai)灯光亮起，丝毫不觉边(bian)境(jing)城市的清冷，反(fan)而能体会(hui)到“诗(shi)与(yu)远方”的美好。

额尔古纳市恩和俄罗斯族民族乡(xiang)恩和村、蒙兀室韦苏木临江村、奇乾乡(xiang)奇乾村、莫尔道嘎镇(zhen)太平村等11个传统村落，深入挖掘各(ge)地(di)建筑风格、地(di)理环境(jing)特(te)点、民俗文化等，保护传统村落，推动旅游业发展。截至今年10月(yue)，额尔古纳共接待国内游客404.34万人次(ci)，旅游收入近95亿元。

离(li)开前，亚楠邀请我(wo)到家里小(xiao)坐。一进屋，眼镜便蒙上厚厚的雾气；没等眼镜变透，亚楠的姥姥便塞给我(wo)一大把奶酪糖(tang)，亚楠的妈妈让我(wo)尝(chang)尝(chang)热气腾腾的炖羊肉。亚楠舅舅的朋友(you)，一位高鼻梁、灰眼睛的俄罗斯族大叔则情绪(xu)高涨：“远方的客人来了(le)，喝(he)杯酒再走啊！”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感(gan)动：冷清的冬日里，边(bian)城人民的热情胜似(si)夏天(tian)。（本(ben)报记者(zhe) 王晶(jing)玥(yue)文/图(tu)）

《 人民日报海外版 》（ 2023年12月(yue)22日 第 12 版）

责编(bian)：闫宇航、姚凯红(hong)